第七章 接管纱厂(1 / 1)

顾砚声回国后正赶上中国纺织业的严冬,几乎所有的华资纱厂日子都很煎熬,或倒闭或陷入困境……究其缘由,虽有战后西方资本卷土重来带来的压力,但最根本的原因是日资加速在华扩张。

回首过往,中国纺织业也曾经历过大放异彩的“黄金时代”,那是自欧战爆发到三年前。1914年欧战爆发,部分西方资本退出中国市场,西方国家忙着打仗无暇东顾,工业产能转向军需,日用品对华输出锐减,这给多年来饱受洋货倾轧的中国工商业带来发展契机,华商掀起了设厂热潮,民族工业迅速填补空白满足内需,这期间特别是棉纺织等轻工业发展速度飞快,沪上苏州河两岸的纱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,华商们全赚得盆满钵满。这种繁荣景象一直延续到战后的1921年,也就是三年前,直到1922年中国纺织业才开始走下坡路。

早在欧战期间,日商便看中中国廉价的原料和劳动力,不断在华增资设厂。1922年北洋政府提高了日本向中国进口细纱的进口税,日商为了规避关税直接来华设厂,该年日本纱厂的纱锭已占总量的四分之一,在青岛、汉口等地形成垄断性布局。

与日本纱厂相比,华资纱厂设备简陋、管理经验落后、资金薄弱等弊端,在欧战结束后的国际竞争中显露无疑,更雪上加霜的是近年来的“花贵纱贱”及“捐税重叠”现象,华资纱厂生产成本高,产出的纱布却价格低廉,导致亏损严重。

而日本纱厂却不受这些因素影响,相反,他们资金雄厚,设备和管理经验先进,更是依仗条约特权以三联单向内地采购棉花,缴纳的税费远低于华商。

在这种激烈角逐中,众华资纱厂败下阵来,就连沪上“纺织大王”顾潇的永丰纺织集团也亏损严重,这两年四个纱厂累计亏损达480余万银圆。

顾砚声正是在民族纺织业最艰难之际接手的永丰,回国后他阅读了大量工厂管理的书籍,对泰勒的《科学管理法》尤为欣赏,并专程拜访了将此书译作中文的纺织界翘楚——穆藕初。

穆藕初和顾砚声一样都曾有过留学美国的经历,十年前他创办的德大纱厂率先引入科学管理法,进行了一系列创新举措,在他的苦心钻营下,德大出产的多个棉纱品牌远近闻名,受到大众喜爱,还曾引起《中华实业界》《申报》的关注赞誉,那时候的穆藕初是何等的意气风发!

可世事难料,由于误判形势过度扩张,如今就连穆藕初的几个纱厂也显露颓势。位于郑州的豫丰纱厂因军阀混战一度停产;位于上海杨树浦工业区的厚生纱厂则因行业大萧条导致股东内讧,资金链断裂。穆藕初已于去年夏辞去厚生总经理职务。

聊到管理经验,有桩事一直令穆藕初引以为憾,他当初创办德大,在德大纱厂推行“科学管理法”时,遭遇传统势力阻挠,导致革新未能彻底。

后来两人又聊到原料采购,穆藕初认为本国棉纺业正处于由中级纱向细支纱过渡的阶段,近年来市场上对细支纱的需求有所增加,五年前各纱厂还以纺16支中级纱为主,而今32支和42支细支纱渐增,但本土棉却因纤维较短,纺细支纱时断头现象频发,因而每年需向美国进口长绒棉,为了降低成本,几年前华商纱厂联合会曾尝试种植美棉“脱字棉”,却因“水土不服”而失败……

了解这一切后,顾砚声心中已有头绪,一方面他决定聘请棉业专家,继续研究改良棉花的种植;另一方面他决定对永丰进行一番彻底的革新。

永丰纺织集团统共有四家工厂,除武汉的三厂外,一厂、二厂、四厂均在上海公共租界内。一厂二厂坐落于华资纱厂集中的杨树浦地区,四厂坐落于日资纱厂集中的小沙渡地区。

这天上午顾砚声拿着公文包,来到杨树浦路的纱厂参观考察,最先进入的是永丰一厂。

他先是参观了粗纱间,随后又在管事的陪同下参观了细纱间,细纱间内机器轰鸣棉尘飞扬,女工们在一排排纺纱机前来回跑,换纱锭接线头,一刻也不敢耽搁,每天连续十多个小时重复这项工作。

顾砚声一面聆听车间负责人的介绍汇报,一面捧着文件夹在纸上沙沙记录……

正交流间,有粗嘎的咆哮声隐隐入耳,顾砚声忙跑出去,那声音还在咆哮,疑似从楼下的清棉车间传出。

顾砚声急忙往楼下跑,果不其然,清棉间角落里,一个虎背熊腰光着膀子的光头正挥舞皮鞭抽打一个衣衫褴褛的男童,嘴里还骂骂咧咧的:“小畜生!敢跟老子捣糨糊?活腻了是不是?”

那童工身躯瘦小,不到十岁的样子,右手已是鲜血淋漓,旁边的清棉机上溅有大片刺目的鲜红,顾砚声判断应该是徒手清理卡住的棉絮时,这孩子右手不慎卷进齿轮了。

女工们都吓呆了,面对光头的喝骂,她们脸上虽有怒色,但无人敢上前管闲事。

顾砚声大步上前攥住光头浑圆的手腕,光头只觉得手腕像被一只铁钳牢牢钳住,他奋力挣扎却挣脱不了。

“你是谁?凭什么打人?”顾砚声喝道。

“哟呵,你他妈打哪儿冒出来的?敢管老子的闲事?老子是这儿的工头!”光头歪着脖子怒视顾砚声,眼珠子鼓得差点要掉出来。

“工人不是奴隶!”顾砚声咬着牙说,情况危急,顾不得同对方继续理论,他打横抱起男童就走,刚转过身,一根皮鞭从后面狠抽过来,火辣辣的刺痛感如电流般窜到他背部。

顾砚声转过身,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,气氛骤然紧张……

“不得放肆!这是新来的顾经理!”老管事气急吁吁地闯了进来,对着光头喝骂。

“什......什么……他……他……?”光头如梦初醒,“扑通”一声跪在顾砚声面前求饶:“顾经理啊,您可饶了我吧,小的有眼不识泰山,我该死!我该死!”说着他自顾自地朝自个儿脸上煽了几巴掌。

顾砚声将男童抱进汽车,驱车赶往距离这里最近的教会医院——圣玛利亚医院。
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好像捱了一个世纪那么久,终于看到了那幢褚红色尖尖角的英式建筑。

他停下车,抱着右手血肉模糊的男童冲了进去,疯了似的喊道:“急诊室在哪?急诊室在哪?”

几个修女装扮的护士瞪着眼珠子纷纷让开,实习医学生傅清曲见状,忙迎上去:“快跟我来!”

十分钟后,男童被推进手术室,随后傅清曲跟随外科医生古德里安走了进去。

顾砚声坐在门口的长椅上静静等待,几名护士端着药瓶和器械在走道里穿梭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一个穿粗布短褂的老汉跌跌撞撞冲过来,浑浊的泪眼里透着慌乱:“顾、顾经理……我家阿毛……阿毛他咋样了啊……”

顾砚声忙搀住他:“老伯,您不要着急,孩子在里面手术,医生正在救他。”

老汉扑通一声跪下,抬起那张饱经风霜的黑瘦脸膛,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着顾砚声的胳膊,哽咽道:“顾经理,求求您……求求您救救他啊……他爹死的早,娘也改嫁……就剩我们爷孙俩相依为命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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